「一个 AI(人工智慧),两个世界」,中资企业对此话或许感受深刻。近来各国股市疯 AI,中国相关股却相对失色,这是「重制造、轻创造」的结果。
从辉达(Nvidia)到台积电,近来AI概念股疯涨,一些指标性中资却相对平淡。以「中国AI第一股」商汤科技来说,今年股价不涨反跌。号称开发「中国第一款聊天机器人」的百度,股价从今年2月初高点至今下跌近20%。
辉达执行长黄仁勳说,晶片不一定要在台湾做,但中国市场不可取代。为何AI资本市场却是众人热,中资冷?
这反映3个挑战,首先是硬体面,也就是美国对中国科技封锁。AI伺服器就是一例。
挑战一:美国科技封锁
中国自力更生「爱用国货」
目前伺服器的最主要生产者之一是台商。中国最大伺服器业者之一浪潮,也因此曾来台试图挖角。然而此事引起美国警觉,今年3月将浪潮列为黑名单。
台湾数位发展部数位产业署署长吕正华分析,突显美国试图打造「去中国化」的AI供应链。从前美国总统川普到现任的拜登,都认为「信任」的供应链,要建立在「非中国」基础上,也就是「非中国才能信任」。
在这种思维下,中资取得发展AI所需的高级硬体相对困难。5月《华尔街日报》报导,在美国制裁下,中国企业难以获得辉达等企业制造的最先进晶片,「这些中国企业正快速消耗其现有的美国晶片库存」。
不过一些分析认为,虽然美国科技封锁,中资仍可绕路而行。新加坡学者尤洋表示,许多中国公司正在研究3~4块性能较差晶片组合,取代最先进处理器。
此外,中国也正加速国产化。以半导体设备来说:2019年国产在中国市场占比不到10%,今年预计将升至30%。这是因为无法进口,当地中资只能「爱用国货」。
这也是中国最擅长的「以市场养产业」模式:有市场就能生存,能生存就会进步。一些意见认为,以中国市场规模之庞大,既然能培育出短影片TikTok、电商阿里巴巴等巨头,未来在AI领域诞生世界级企业,也并非不可能。
不过即使能克服硬体限制,中国AI业者还面临另一个挑战,那就是制度面的约束。
挑战二:中国言论不自由
墙太多,AI产生错假资讯
摩根士丹利前首席经济学家罗奇(Stephen Roach)日前撰文指出,「官方审查讯息是有中国特色的ChatGPT大陷阱」。
由於官方消除不利维稳,这种审查制度缩小并扭曲机器学习训练大语言模型的资料库,「中国从人工智慧知识革命中获益的能力将因此受到影响」。
以目前中国最着名的聊天机器人、百度3月公布的「文心一言」(Ernie Bot)为例,科技媒体《连线》(Wired)报导,这款机器人的训练原料「很大程度受中国审查规则控制」。
《连线》引述2021年研究,中国禁用的维基百科与中文版百度百科──被北京政府审查後的网路百科──两者同样进行AI演算法训练,後者训练AI明显改变词语相关性。如「民主」,用政府审查数据训练的AI,更常出现「民主」与「混乱」相关资讯。
这种审查对AI有两种影响,一是限制产品广度。罗奇认为,由於政府过滤言论,「越努力控制内容,聊天机器人产生讯息最终输出范围就越小──这是对中国AI智慧革命的另一个限制」。
另一影响是正确性。由西方记者建立的调查机构 「新闻守卫」(NewsGuard)评估发现,OpenAI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中文的错误比英文更多。这是因AI训练中文原始资料库有误差,机器人自然只能回答错误结果。
从市场竞争角度看,贩卖错误讯息的产品,会导致用户做错误决策而受损,这种产品会被市场淘汰,除非主事者能将正确讯息的竞争者隔绝。
因此可见未来,中国生成式AI将服务当地市场,政府也会限制国外业者进入。目前ChatGPT中国须翻墙才能用,就如百度自建搜寻引擎後,Google就因不配合审查而退出。
这种「政治正确」还有个问题,就是业者必须消耗资源应付审查。
挑战三:政治审查消耗资源
掐住创造型产业脖子
日前中国脱口秀演员李昊石,因讲了一句话被指为侮辱解放军遭重罚新台币6千万元。另一位曾为脱口秀写剧本的匿名者发文(此文已删除),写稿前公司列出一大堆绝不可提及的禁语。写完後公司还要开会讨论,把剧本可能犯禁的内容删掉,再送去官方审查。
然而官方回覆意见永远模糊不清,因此公司又要再开会,揣摩长官意思来修改。作者结论是:「这行业用80%精力创造内容,再花500%时间精力应付审查,是种巨大的资源浪费。」
故中国发展AI,恐怕也面临同样限制。
4月《纽约时报》引述网路研究机构Citizen Lab报告,中国搜寻引擎控制内容的规则超过6万6千条,业者用受管制资料训练的AI,还要花时间调整可能犯禁的内容。
经济学家张五常曾引用「租值消散」理论,这些时间精力本可创作更有价值的产品,却因应付审查消耗掉,同样是浪费资源。
整体来说,虽然有这些限制,并不意味中国AI毫无前途。以中国市场之大,电动车、电池等行业已取得成功,就算高阶晶片或AI伺服器遭美国封杀,但靠庞大制造能力,中国仍能在某些领域取得进展:以设计人工智慧晶片闻名的寒武纪,今年股价上涨3倍。
但根据耶鲁大学经济学家陈志武的看法,随着中国从低阶制造移往高价值供应链,「制度资本」远比劳力、土地等更重要。组装手机和开发AI所需的制度条件,就不会是一样的,前者是制造,後者是创造。
但从近来的政策风向,对业者「创造」的限制越来越严。今年4月北京公布AI管理办法,开宗明义要「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」,再加上近年来从恶整电商到消灭补教,政治干预层出不穷,民企如惊弓之鸟。
今年1到4月,中国民间投资年成长率趋近於零(仅0.4%)。华尔街龙头之一、摩根大通执行长戴蒙(Jamie Dimon)说,「目前中国投资环境的不确定性,有些是中国政府自己造成的」。
中国AI业者未来仍能在某些领域大放光芒。然而在「重制造,轻创造」主旋律下,「制度成本」也将是这些业者要面临的一大挑战。
(作者:杨少强;本文由《商业周刊》授权转载;首图来源:商汤科技)